2013年齊柏林執導的《看見臺灣》中拍攝到位於太魯閣國家園區內的亞洲水泥礦場,始終藏於深山中的景象,透過空拍機的視角引起大眾矚目與討論,在2017年亞泥礦權延展爭議引發一連串抗爭中,林介文亦是投入其中的一員,並且透過事件的參與回頭想起家鄉紅葉村也有這樣的一個礦區山頭。兒時回憶中,總有超大砂石車載運著石塊的景象,該礦區是花蓮重要的蛇紋石產地,構築了許多花蓮公共建設的鋪面景色,也與部落的發展密切,許多居民以此為生。在部落生活38年後首度上山,林介文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攝住,山壁被一層層地切割開來,透出的一層層裸石與空氣長期接觸後滲出紅色斑駁的痕跡,宛如人為跟天然結合的巨型舞台,想在這個場域中織布的慾望成為這個計畫的開端。
為山而織
林介文提及在泛泰雅族部落中,女人必須要會編織才能成為真正的女人,不會織布的女人無法出嫁。織布幾乎是部落的社會規範,根深在部落文化中,但隨著社會變遷與不同政權介入,許多過去的傳統價值流失,當代原民如何重新找回過去文化並開啟新的回應方式,是諸多當代原住民的課題。而「傳統編織」即是林介文創作上的重要養分與發想基礎,她表示「我覺得當代織布的這個動作,光是你坐上去織,就是一個強烈的訴求,表達我現在還存在於此,所以才有這個計畫中共織的構想。」
「裹山」計畫由林介文邀請不同部落的十位織者共同參與1,原本大家都對於織品在戶外呈現充滿疑慮,但親身走訪礦區後所有人放下擔憂,林介文形容是場域選中了大家,「我們本來就是這邊的子民,有種你要回家的感覺,那織品已不是工藝品,而是『給予』的動作,為山而織。」八月的創作備展時間,織者以時間換取布的量體,幾乎每位織者都完成約一件被單的尺幅,不過,原本在工作室看起來很大的作品,林介文笑著說「相對於山根本就是OK繃,是不可能裹山的」,「其實裹山的含意,從前置、布展、結束,我覺得『裹』那個療癒的動作,其實是在療癒人類,不管是所有的織者也好,到後來上山參觀的民眾們,但最大的其實是我自己。」
包裹不住山,卻裹住心
長期投入編織創作,林介文如此形容自己的創作方法相對於傳統編織的嚴謹,自己的編織方法是「有什麼材料、材質就放進去的織法」,首度策展「裹山」也如同編織的方式,隨著過程發展而逐步編織成型,而非一開始就是全盤規畫完成,像是開幕兩場演出,也是因為在礦區大喊產生回音的靈感。
面對這個之於在地有著特殊意義的礦區,在地藝術家於開幕時以歌唱與舞蹈演出回應這片山,並於演後分享:「現在很多新一輩的原住民,大家都會思考怎樣才是原住民,因為我們現在跟所有人都是一樣的生活形式,但還是有人用唱的,唱古調,有人是用織布的,有人是用書寫等形式,想用這些去找回以前的樣子。」
展覽現場除了散佈礦區的織品作品,也包含了一支記錄了礦工角度的錄像作品《蛇穴》,林介文談及「裹山」這個展名好似要去包裹山的傷口,有些人會以較為負面的視角去看待地方礦業與礦工,「但其實我們不是這樣想的,我們深知礦工並沒有錯,他們只能這樣子選擇,不然像紅葉很多家庭,都是礦工養出來的小孩子。」
從一個人織到共織
過往林介文總是一個人編織,但透過《裏山》這個策展計畫,一方面透過編織召喚族人,以場域喚起部落對於自我認同的追尋,另一方面也試圖挑戰傳統編織與當代的對話,林介文如此形容:「當編織變成一種藝術的創作形式,其實也是在顛覆以前的規矩,因為做藝術創作不可能守規矩嘛,所以在這個顛覆的過程之中,得要心臟滿大的,因為你面對的是一群非常守規矩的人,但我一直覺得都什麼時代了,規矩是依時代而創造的。如果還是要去遵守以前的某些東西,是不可能有創新產生的」。「共織」在此如同展名Dungku Asang,布農族語意即「翻越攏起之地,會再回來的地方」,以編織一同重回自身文化創造新的時代敘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