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英文中「folly」源自法文「folie」一詞,具有愚蠢、荒唐、瘋狂的含義,在建築學中專指無實用功能的裝飾性建物,如18世紀的英國庭園設計中那些用以點綴景觀的偽遺跡造景。「folly」至近代則受建築設計者引用,將其概念賦予當代藝術結構與雕塑物的意涵,這種「不完全是建築、不完全是雕塑,也不為特定對象存在的構造物」也為空間打開更多層次的想像可能。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如巴黎維萊特公園(The Parc de la Villette)中的紅色鋼構元件,以及西雅圖奧林匹克雕塑公園(Olympic Sculpture Park)內的雕塑作品。建築師藉由folly的概念設置出可容納各種事件、觀念與實驗發生的場所,同時也擾動了原本公園空間與使用者、居民之間的關係。2021年,在臺灣當代文化實驗場(空總C-LAB)展出的《勒法利計畫》以「folly」一詞的意涵開展,嘗試在這座具有多重歷史身份的空間,反思其場域的當代意義與實驗的可能性。
不規律的展場
近幾年來,C-LAB陸續藉由策展內容、藝術家創作邀請做為回應自身場域環境的方法,《勒法利計畫》則更進一步聚焦於園區本身的歷史空間與意義翻轉,尤其聚焦展演空間「美援大樓」現況,以及「地方」能所含括的歷史、經濟、社會、政治與文化價值。策展人莊偉慈表示,「C-LAB園區的硬體與空間條件之間是一體兩面的狀態,這次展覽所用的空間其實非常不規律、不平整,如果以一般的展覽方式去想像是很難發揮的,因為它的基礎是負的,但這同時也是有趣的地方,藝術家需要和我們一起想辦法,空間條件在這次展覽中既是限制但也是挑戰。」
此次展覽所用的「美援大樓」展演空間,其歷史可回溯至1950年因韓戰爆發,美國開始對中華民國政府的貸款援助,由於當時台灣空軍裝備、訓練幾乎都來自美國,因此空總園區內也有美軍顧問團進駐,並在美援時期間先後在此建造通信辦公室、美援大樓。美援大樓展現的紅瓦白牆、現代主義建築語彙,明顯有別於園區中其他來自日治時期的建築設計,而在歷經半世紀之後,內部的閒置空間狀態也成為此次《勒法利計畫》在策展階段需同步思考的部分,「觀眾會在這個空間中看到怎樣的展覽、作品如何在此空間中呈現、展覽如何可以翻轉空間被閱讀的角度」成為策劃前期主要的討論軸線。
莊偉慈談到:「folly這個字在建築學中的意義既不是建築也不是雕塑,它指的是沒有功能跟目的的構築物,像是我們一開始進入美援大樓,其實你很難想像它會是展覽空間,園區裡有很多這類廢墟狀態的辦公建物,它不是雕塑、甚至連基本的建築功能都沒有。」在這樣幾乎已是無用之物的空間基礎下,更需借助藝術的介入,莊偉慈表示,「美援大樓本身有很多干擾,所以我很快放棄類白盒子的展示想法,而是回到自己怎麼觀看這個空間、怎樣讓觀眾理解自己和空間的關係,以及空間如何折射出地方的概念」從幾項問題開始,展覽進一步推至「美援大樓是怎樣的空間、C-LAB是怎樣的地方,它之於整個台北市又處於怎樣的位置?」等等由內部向外延伸的各種探問。
地方,與地方感
如何思考、理解與定義何謂「地方」,亦是《勒法利計畫》的關注所在,回看C-LAB園區硬體與美援大樓過往被賦予的意義,在軍事功能退位、當代機構進駐的當下,這些位於都市精華區的建築,近幾年來在各種尚未完全定型的流動想像裡被反覆定位,藉由藝術家們置入的臨時性folly,展覽也試圖重新翻轉觀眾與鄰近使用者對園區空間的觀看方式。藝術家陳萬仁、戴翰泓、邱承宏和廖建忠的作品,一方面在展場的現有狀態下進行現地創作,另一方面也在園區與都市、與觀眾之間的關係中間接折射出不同的觀察視角。吳燦政、凌天、陳曉朋、莊普、蕭有志與泰國藝術家阿農.南堯(Arnont Nongyao)的作品則從「地方」的概念切入,以不同媒材撫觸城市的建構系統,以不同的感官紋理指出個體與城市公共空間,甚至個體與家屋的私關係。在實用主義之外,藝術如何以創造性的角度介入空間和環境的歷史,我們是否可以在不同層次的地方意義下,重新討論我們所在的現實狀態?